顾怀年🌾

《百鬼日夜行》卷一·春雨·尘埃

 第一章：尘埃

 

     “你明明可以向我求助的。”

　　他将墨色的油纸伞微微倾向负伤者，居高临下俯视着说道，但语气却中略显无奈。

　　料峭时节的细雨，朦胧缠绵，纷纷扬扬，却是断断续续总也不肯停歇。泥土已经被雨点击得松软，雨点融汇在爬山虎叶上，融汇为水珠，顺着叶脉滑下，滚落到那墨色的伞上，四散开来，又从伞角滴下，落入尘土，再无踪迹。

　　他的衬衫已将近被完全浸湿，血迹斑斑，灰土点点。

　　而他一袭烟青色的鹤裳却完好如初，未沾半分纤尘。

　　“不要赌气，从理性的角度考量问题不会如此狼狈的。”他伸出手，伸向那个少年。

　　少年却回瞪了他一眼。拍开了他的手，一手抚着腰间不停往出渗血的伤口，一手撑地，忍着痛站了起来，退出了伞外。他带着几分嘲讽苦笑了声道：“从理性的角度?哈，上官先生真是说笑了。”

　　少年看向眼前的人，澄澈的眼眸带着几分怒意。

　　“您也是从理性的角度考虑，而在我不知情的条件下用我的发丝做引，凝结出基础式神元的吗?！”

　　上官云檩却带上了几分笑意，他玩味的看着少年，思量了一会儿，只含笑起唇轻吐一字：“是。”

　　倏地，少年向云檩脸的方向猛击了一拳。

　　却被云檩稳稳握住了击来的拳头：“别闹，伤口会掣裂的。”

　　正出言劝阻，却发现已经为时已晚。血渗的更快了，在雨水冲淋下滴染了深蓝的牛仔裤，少年吃痛的抽了声气，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，蹙着眉微微躬下身。

　　“白舟，且随我来。”仍旧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，上位者从容不迫的仪态。上官云檩拉起白舟的手腕，不由分说地拽入伞下，不顾对方挣扎又打横抱起。

　　轻吟符咒，为怀中人止血。随后言道：

　　“我自会把情况告知于你。”

　　白舟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挣脱，安静了下来，嘲讽地嗤笑了一声，心里暗自愤懑。

　　

　　上官氏族是著名的咒术世家，世世代代以降妖除祟闻名。上官云檩，是上官家主的嫡长子，未来上官氏族的继承人。

　　现任家主身体每况愈下，云檩替父分忧，在这本该肆意放荡的青春年华，担负起了宗族之主的责任。

　　人们恭敬的称他为“云檩少主”。

　　而他也确实有这份能力配得上这称呼。

　　他向来善于控制情绪，喜怒不行于色。他也善于控制影响他人的情绪，激将戏谑安抚，善于蛊惑人心。他杀伐果断，理智冷酷。他的进攻方式，也如同他强势的性格，目标明确，压制对方，一击致命。

　　在外人看来，他是人中龙凤，是天之骄子。他严肃冷酷，强大危险。他也一如他名中的“檩”字，如同横木撑起上官家的椽条。

　　地位与权利就意味着背负重任，在氏族族人的供奉拥护下，在父亲的严苛要求下，在岁月的流逝中，年幼时的上官云檩将那个单纯活泼的自我一点一点扼杀在过去。

　　齐白舟并不怕他，因为他理解云檩的遭遇与痛苦。但对他的戒备，却是无论何时都丝毫不减的。

　　云檩向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。

　　但白舟想不明白，这一次的事情，云檩到底又在盘算什么。

　　算了，姑且就听听他的解释吧。白舟想道。

　　许是因云檩身上淡淡的竹木香，又或许是伤口的疼痛略有缓解，白舟放松下来，这时才感到了如浪潮般袭来的倦意，缓缓合上了眼，闭目养神。